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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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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回憶起從前的事情,太多痛楚讓人心口都有一種被抓緊了的感覺,都隔了這麽多年了,還是會難受。

蘭娘都不敢再回想,當初自己究竟有多痛。

她提到當初自己供顧亭勻讀書,替顧亭勻擋刀,唇邊帶著微笑:“那時候我是真的在意他,可是後來的失望也是真的。我也知道,他如今心有不甘,但我想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歡。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。”

女孩兒仰頭瞧著他:“師父,我如今想要的便是一直在師父身旁。”

陸回聽完,多少還是有些酸意的。

兩個人若是有過感情,想輕易地讓那段過往消散是不太可能的。

從前他覺得自己無所謂蘭娘的過往,只要以後在一起就可以了,可如今親眼瞧見顧亭勻出現,又見識到顧亭勻多想要蘭娘回去,他即便是相信蘭娘,也還是會想,他們這八年究竟能否敵得過顧亭勻的那段過往?

但無論如何,他都不是那等淩厲之人,他一向是認命的,在活著的時候踏踏實實地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了,其餘的便都是老天的賞賜了。

而如今蘭娘清清楚楚地告訴他,不願意離開他,想一直與他在一起。

這已經是讓陸回感覺到無比幸福的事情了。

他把蘭娘攬在懷中:“蘭兒,我知道,你心中師父大於夫君,若你喜歡,便一直把我當師父,只是,也要順道記得,我是你的夫君。”

蘭娘點頭,陸回在她額上親了一下,這才放她去宋氏的房間照顧宋氏。

兩人說好了晚上陸回來接她,蘭娘便安心地在宋氏的房間內陪著,她總覺得親娘為了自己成了這般,實屬是令人傷懷,在有生之年,她想多盡點孝心。

而自己在宋氏的屋子裏待著,顧亭勻總不至於來這裏找她,那是不合規矩的。

蘭娘在這裏待著,她哥哥阮征鴻倒是來過幾次,與她提起了小時候的事情,蘭娘自然不記得了,阮征鴻覺得遺憾極了,他們的父親也時不時地讓人送些吃食之類的過來,怕蘭娘餓著累著。

唯有那個阮夢知,來得很是頻繁,但總是隔著簾子偷偷地看,眼神也是覆雜的很。

蘭娘是不太喜歡阮夢知的,哪怕知道二人是親姐妹,可她不喜歡品性不端正的人,就是親姐妹,她也喜歡不起來。

說起來血緣關系倒是也奇怪的很,由蘭娘親自在旁邊照顧著,宋氏這一日平靜多了,甚至還會沖著人笑,好幾次瞧著蘭娘溫柔地問:“你是哪家的女孩兒呀?”

蘭娘次次都握著她手道:“娘,我是您的女兒夢覺。”

那溫柔妥帖的模樣,讓丫鬟瞧了都暗自讚嘆這才是真正小棉襖的模樣,那二小姐夢知不僅從未這般照料過宋氏,倒是時不時地來刺激宋氏。

何況蘭娘還帶著身子,那孝順樣子實在是讓人感動。

這般一直到了晚間,蘭娘給宋氏伺候著用了夜宵,又給她按摩過後,親自瞧著她睡著了,這才起身準備回去。

蘭娘走到院子裏,便瞧見今晚的月色十分地好,月亮又大又圓,就掛在天上,安靜又美好。

只是十月的夜了,叫人覺得冷颼颼的。

她想,陸回應當也已經到了,說不準就在外頭的馬車上等著。

可等蘭娘才走到宋氏的院子門口,便又瞧見了彰武。

她實在是不太想同彰武說話,畢竟彰武是顧亭勻多年的隨身護衛,且熟知當初他們的事情。

可彰武面上焦急,見了她便道:“夫人……蘭大夫!我們大人高熱不退,這會兒都有些打擺子了,這個時候去請陸大夫也有些來不及了,您可否去幫著處理一番?”

蘭娘眉頭一皺,她都不知道顧亭勻這是真是假。

而彰武似乎也不是騙人的,他語氣很是擔憂:“大人先前從城樓上墜落,又往返於燕城與京城,遲遲沒能好起來,且那身子骨本身就不好了。如今這高熱不退,隨行的大夫只說是兇多吉少……”

彰武竟然聲音都哽咽了,屈膝跪下來:“求您去看看大人!”

他知道,這個時候顧亭勻最想見的必定是蘭娘,而蘭娘的醫術據聞也是很不錯,把蘭娘請過去定然是最合適的。

蘭娘實則不想去,她總覺得,這一切都是顧亭勻的把戲,他當初不就是這樣騙著她去了京城,又騙了她去給汪琬雲下跪敬茶的麽?

可她不由得想起來陸回的話,陸回總說無論如何,人命大於天。

蘭娘最終決定還是過去一趟,但卻跟彰武說道:“我去看一眼,但若是沒有什麽大礙,我還是要有其他事情要忙的。整個燕城大夫多得數不清,也不是非要我來看。你們可請了其他大夫沒?”

彰武跟著她往前走,立即道:“自然是請了,大人情況危急,屬下心焦不已,這才貿然打擾了您。”

等蘭娘到了顧亭勻那屋子,下意識提起來一口氣,她總覺得下一刻就發現顧亭勻是騙自己的。

但等她迎著亂閃的燭光往前走去,卻發現顧亭勻此時確實異常得很。

他面色潮紅,嘴唇幹得厲害,整個人確實在輕輕發抖,牙齒好像都在打顫!

蘭娘一驚:“他在咬舌!”

人到了一定的熱度,便會高熱驚厥,而在這個時候的人是沒有什麽自我控制意識的,若是不制止,只怕便會咬舌身亡!

彰武等人束手無策,而顧亭勻的隨行大夫忙著去配藥,此時屋中只有蘭娘,與一個負責照看顧亭勻起居的老嬤嬤,蘭娘眼疾手快,直接拿出來自己的帕子塞到他嘴裏,而因為沒有及時抽出來手,顧亭勻的牙齒竟在她手上都咬了一道印子,蘭娘忍著疼,立即讓人去多弄些溫水。

她招呼著那嬤嬤一起給顧亭勻擦拭手腳,脖子,又拿出來銀針試圖效仿陸回的銀針退燒法。

雖然說紮針她不如陸回,但比普通大夫還是強太多了,蘭娘拿著針,卻發現那針有些恍惚的。

她覺得煩躁的很,素日裏自己也不是沒有給人紮過針,只不知道這會兒怎麽就拿不穩了。

“彰武,把燈拿近些。”蘭娘只能這話吩咐。

彰武立即把燈拿了過來,而蘭娘閉了閉眼,讓自己冷靜了些,這才把幾枚銀針紮到顧亭勻幾處穴位上。

及至紮到手腕的時候,她這才瞧見顧亭勻腕上密密麻麻蚯蚓一般的傷痕。

蘭娘的手頓住了。

那傷痕,甚至讓她看不清穴位了。

他是為何,手腕上竟然有這麽多傷?若是與人打鬥,或者被權貴所傷,也總不會是刻意往手腕上去割。

彰武看著蘭娘這樣,心裏百種話想說,可也知道此時不方便,只能忍著。

蘭娘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下那傷痕,可怎麽樣都還是沒辦法精確地找到穴位,最終,她估摸了個大概位置把銀針紮了上去。

可不知道是燈光刺眼還是為何,她覺得眼睛酸酸的。

屋中人忙活了好半晌,顧亭勻才勉強退了些熱度,只是整個人還在打寒戰。

素日裏站起來氣勢高大,威嚴如山的男人,此時就躺在那裏,脆弱地只能聲音破碎地喊疼。

蘭娘聽著他喊疼,心中還是被揪了一下,她還沒說什麽,彰武便在旁邊說道:“蘭大夫,您可否幫大人看看腿……”

聽著顧亭勻一陣陣喊疼,他那如描繪的山峰一般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,蘭娘最終松口:“讓嬤嬤掀開他的褲腿,我瞧瞧。”

等嬤嬤把顧亭勻傷腿的褲腿掀開之後,蘭娘當即吸了一口冷氣!

方才路上彰武就說,他那腿是從城樓上墜落之後,又在路上顛簸了兩三個月,始終沒有好好醫治,所以才到了這種地步。

現下看去,腿上紅腫不堪,許多地方甚至都已經變成了紫黑色。

所以,他這些日子便是拖著這樣一條腿,日日過活著的嗎?

蘭娘只看一眼便覺得疼,怎麽都想不到,他這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,難道絲毫不怕疼的嗎?

彰武痛心地說道:“隨行大夫說,大人的腿已經廢了,往後這條腿是再不會好起來了。”

她嗓子發幹,都不知道該說什麽,半晌還是沒有忍住:“你是他隨身護衛,為何都不勸著他些?這是做什麽呢?京城那樣多的大夫,怎麽就不能好好治了?”

彰武不吭聲,蘭娘說完也就後悔了,她知道,顧亭勻怎麽可能會聽彰武的話。

而顧亭勻這人,從前瞧著他聰明極了,如今才知道,他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。

床上的人昏迷著,無論他是誰,面對這腿上這樣慘不忍睹的狀況,蘭娘都做不到熟視無睹。

她吩咐彰武去讓人弄更多的熱水與毛巾,決意給顧亭勻好好地處理一番他腿上的傷口。

可她也不能一個人在這裏,她又另外喊了人,讓人去大門口守著,若是陸回已經來了,便喊他進來一道救人。

對他們而言,顧亭勻此時只是個可憐的需要救助的患者而已。

若是顧亭勻醒了,無論他說什麽,做什麽,蘭娘決計都不會再搭理。

可不知道為何,陸回今日遲遲沒有來。

而蘭娘就坐在床邊眼都要看花了,一直在給顧亭勻的腿上化膿處放血,清理傷口,直到那人疼得緩緩睜開了眼。

他如同歷經了很長的一場夢,痛苦不堪地醒來之後,便瞧見床畔坐了個人。

那人穿一身月白色裙衫,眉目溫柔,如一枝皎白梔子花,素手纖纖,正認真地給他處理傷口。

顧亭勻有一剎那,眼睛發熱,他擡手,疲憊地去抓她的衣袖,聲音像是孩子般高興。

“阿蘭,我又夢到你了。”

蘭娘一頓,她並不想與顧亭勻說什麽多餘的廢話。

可他腿上的傷還沒有處理好,她檢查了一番,顧亭勻這傷的確嚴重的很,旁的大夫或許是的確治不好了,但若是陸回肯處以援手,說不準還是可以有好轉的餘地的。

而現下便是要把傷口徹底清理好,否則那枯肉在腿上留得久了,筋脈盡數都壞了,到時候骨頭長不好,一條腿便也就徹底壞了。

她不希望顧亭勻的腿壞了。

縱然他們從前那麽多的糾葛,可她還是希望他過得好。

希望他榮華富貴,一世安康,但永遠都不再與她有交集。

她這一生,只要一個陸回便是了。

蘭娘不搭理顧亭勻,她只認真的給他清理傷口,而顧亭勻很快便發現了這不是夢境。

照看顧亭勻的嬤嬤上來給他餵水,顧亭勻勉強喝了些水,出神地望著蘭娘。

他這人也是奇怪,方才還跟病得要死了一般,此時卻又漸漸地恢覆了清明。

蘭娘下手不重,也是怕患者疼,但她想,自己手裏拿的銀針在一點一點地剔除他腿上的腐肉,這就算下手再輕,他也不可能不疼。

可他真的一聲都沒喊疼。

這讓她感到奇怪,忍不住去看他一眼,便瞧見顧亭勻一直都在看她,那眼神溫柔得厲害,又仿佛帶了些可憐的意味,還沖她一笑。

他甚至說:“無需擔心我疼,你這般拿捏著胳膊,手會酸的。我受得住疼。”

那些日子,他隔三日便割腕取血,生生地看著自己的血流到碗裏,再疼他都忍著。

後來,她“去世”之後,無數次忽然襲來的劇痛幾乎要將他折磨致死,可他也都忍過來了。

此時她在身邊,她親手挖他的肉,那都不算什麽疼了。

蘭娘嘴唇動了動,她的確是有在克制自己胳膊的力氣,想著讓他少受一些痛楚,但這決計不算因為多在意他,而是因為她對任何一個患者都是這樣。

她沒有講話,很快還是把顧亭勻的傷口給清理完畢了,給他纏繞了一圈紗布,心裏琢磨著回去跟陸回說一番此人的病情。

至於顧亭勻後續應當如何看護,她等下出門跟彰武或者那嬤嬤說下便是了。

可蘭娘起身的一剎那,顧亭勻抓住了她的手。

“阿蘭,你別不理我。你這樣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,你告訴我,你想要我怎麽做,你才能回到我身邊?”

夜很深了,燭光將人的影子映在地上,顧亭勻瞧見她手上的傷,又問:“你的手怎麽了?怎麽會有傷?”

蘭娘趕緊抽出來自己的手藏起來,只淡淡說道:“顧亭勻,你是個聰明人,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便也會知道,有些事情可以用計謀,但有的事情卻並非能謀劃得來。我不願意回到從前,你亦不能勉強。你如今位高權重,自然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但我希望你記住,若是你敢動陸大夫一根手指,我會與你拼命。”

顧亭勻眼中明顯都是失望,夾雜著掩蓋不住的怒意:“我在問你的手怎麽了,你在威脅我說,不許我動他?”

他笑了起來:“你可知道,若我真想動他,便在最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便了解了他整個陸家。阿蘭,你說的對,旁的事我可以籌謀,用盡手段,但你的事情,我不會用你不喜歡的方式。”

說著,顧亭勻拿起了床畔方才她用來塞進他嘴裏的帕子,他篤定地說:“你心中依然記掛著我,我會等著你回心轉意,心甘情願的那一日。你只能是顧夫人。”

蘭娘見他這般,只恨方才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沒有多用些力氣,她也懶得與這等不講理的人再啰嗦,起身便往大門口走去。

此時都已經深夜了,阮征鴻得了信,便要親自去送她。

而蘭娘這才知道,陸回沒有來接自己,她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。

阮征鴻親自送蘭娘到了陸府門口,路上又談起來父親已經安排好了擇一個吉日要蘭娘認祖歸宗之事。

只是等人才到陸府門口,便瞧見陸府之中燈火通明,裏頭似乎吵吵嚷嚷的,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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